2018年3月23日 星期五

害怕

自從知道母親的病急速惡化以後,我就一直很想搬出來。
老樣子的逃避,老樣子的抽離,試圖讓自己不要沈溺在那樣的情緒之中。

前幾日,我第一次去找了心理諮商師。
很貴,很貴,真的很貴。

事前,朋友告訴我,要讓每一件事情的價值極大化,所以,她建議我先擬定問題。
但我沒有做到,應該這麼說吧,在我要開始擬問題的時候,就有股聲音告訴我:

『你真的需要去看心理諮商嗎?』
『那個錢省下來,你可以買雙鞋喔!』

每當這樣的猶疑出現,我就會再度傳訊息給朋友,也不管她是否會覺得很煩。
得到的答案,總是「你就去吧!你真的需要」

那天,我如期準時出現在大樓。
進去以前,我到便利商店買了一罐比菲多抹茶口味。因為兩罐比較便宜,我就兩罐都帶了。打開蓋子,邊喝邊進入中心。

這是一種防禦行為,我告訴自己,沒關係,有事就喝飲料。

坐下來後,是個氣質跟之前營養課老師非常相似的女醫生。

她坐下來,問我想要尋求怎樣的幫助。
我眼神望著桌面上的帳單,嘴巴感覺很興奮的再跟她對話著。
但是,我問不出任何問題。
於是,醫生開始問我的家庭狀況。

我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,看著自己冷靜的描述自己的家庭,家庭內的糾紛,以及某些可以稱之為愛恨糾葛的事情。因為之前寫書的時候,已經整理過了,所以講起來既流暢又不帶情感。

一邊注視著時間,一邊盤算著如果沒有用,我下次是否不要來了。

甚至,講到塵封已久,我從未跟任何人提過的秘密時,我連鼻酸都沒有。

啊,我是否真的已經走出來了?

講著講著,突然講到了最近。
好像是關於錢吧?還是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?
我突然就淚流了。

最近,只要想流眼淚,眼睛就會非常酸非常痛,什麼也留不出來。
唯一會從眼眶中流出的,就是滴進去的眼藥水,已經滿滿的疲憊。

但是,那天我終於流淚了。眼睛還是有點刺痛,但總算是流淚了。

其實,我應該只是想找個機會,流眼淚。

不外乎跟錢有關。

努力了很久很久,經濟始終處在無法紓解的狀態。
因為害怕自己手中留不住錢,只要一領到錢,我跟家人會同時分食掉。

這樣是不對的,但我害怕,害怕我自己不花,前還是會逐漸流走。

我知道,我的媽媽一生勞苦,為了我們熬壞了身體,現在,病入膏肓。

但我有時候也很恨,滿滿的恨,恨為什麼爸爸媽媽要相遇,我不知道是否有相愛,但他們就是結婚了,然後,把我們生了出來。

生出了一個富有責任感的我,生出了一個貪生怕死卻每天不得不殺害自己的我。

我也很害怕,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差,肝臟移植的死線也迫在眉睫。但我無法靜下心來,將身體狀態準備好。也沒有能力,將錢準備好。

但我知道,也必須要怎麼做,事實上,我也做了。
就是告訴媽媽,錢的事不要擔心,我會想辦法。

好英雄啊,我。
我真的想得出辦法嗎?還是只會擺爛?
但我真的很怕媽媽就這樣離開。

其實道理很簡單,我不知道我這一生為了什麼而存在。
我只知道,媽媽跟我就像是寄生關係,一方消亡另一方也會跟著死亡,就算只是兩不相害也會逐漸衰弱,但是,卻離不開對方。

離開諮商中心後,我被眼前的亮光給吸引。
「一共175元。」

意識到的時候,已經點了一份頂呱呱。還外加看起來很陽光,黃澄澄的玉米。

我其實不應該吃東西,要養肝,要瘦肝。

醫生跟我說:「你已經付出很多了。」

不,不夠多,永遠都不夠多。

我好害怕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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